这两天,肖亚冬从微信朋友圈看到,夏日黄昏的海边真是太漂亮了,于是便和杨丹红商量着,看能否到海边去走一走。
之前,杨丹红也问过肖亚冬要不要去外面散散心,每次都遭到拒绝,肖亚东的理由是不想以现在这个样子到外面丢人现眼,难得他今天有这心情,杨丹红二话不说就答应了。
肖亚冬已经很长时间不知道走的滋味了,这时,他只能任由摆布,坐着轮椅先是下了楼到达车库,好不容易上了自家的车,随后跟随杨丹红驱车前往海边。
不多一会儿就到了海边。这个海滨小城永远也不缺游人,时值盛夏,到处都是闲逛的人。肖亚冬任由杨丹红推着他在海滨步道上走走停停,夕阳的余晖打在人的脸上,轻拂的海风逐渐带走了白日里难耐的暑气。他实在记不清上次到海边来是什么时候了,好像自从那次出事后自己就没怎么出过门。
肖亚冬出事是在四年前。那次开车从单位到市区开会,路上不幸遭遇车祸。他开的小车被一辆闯红灯的大货车直接撞飞,小车在马路上滚了几滚后被一辆迎面开来的泥头车再次碰撞,那种惨烈的画面只在电影里出现过。
肖亚冬侥幸地捡回了一条命,右腿却被截掉了,落下个终身残疾。
这样的飞来横祸对谁来说都是残酷的。46岁的肖亚冬一开始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,暗地里不知痛哭了多少回。
这次车祸还有个直接的结果,就是肖亚冬提拔副处长也黄了。想来真是邪门,正科长当了十多年的肖亚冬,好不容易才有了进步的机会,偏偏却在这次干部任职公示期出事了。肖亚冬嘴上虽然不说,心里却极其难受。
难受也没办法,日子还得接着过。接下来就是一大堆关于伤病的善后事宜,短期内肯定无法上班,这次事故最终被认定为工伤,肖亚冬也得到了相应的赔偿。单位工会按照相关规定发放了一笔慰问金,领导到肖亚冬家里慰问的时候,嘱咐他别想太多了,得好好休养,有啥困难记得向组织反映。
肖亚冬从领导的话中多少读出了怜悯和同情,一辈子要强的他此时真是百感交集。
年轻时的肖亚冬可是单位里公认的人才。他写得一手好文章,钢笔字漂亮,篮球还打得特别好,可谓是“文武双全”。
肖亚冬凭着个人努力很快就进了机关,工作受到各级领导的肯定,他由副科长到科长一路升迁,这期间也像其他人一样成家立室了。
肖亚冬的婚姻一开始颇让人感到意外。在他看来,他和杨丹红的结合纯属偶然。两人通过朋友介绍在一次饭局上认识,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后便尝试交往。杨丹红在旅行社上班,平时工作忙,待遇却一般。在身为公务员的肖亚冬面前,她多少是有点自卑的。恋爱期间,杨丹红多次表达过这方面的担忧,怕自己配不上他。但肖亚冬安慰她说,爱情是没有身份之分的,两个人在一起只要过得开心就好。
一年后,他俩结婚了。婚后自然少不了磕磕碰碰,有时候是杨丹红抱怨肖亚冬的脾气不好,有时候则是肖亚冬骂杨丹红水平低、见识短,但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。特别是孩子出生后,两口子除了正常的工作外,就一门心思放在抚养和教育小孩上面。
许多时候肖亚冬会想,人这辈子的命运其实都是注定的,这从自己的很多遭遇上可以找到答案。肖亚冬想着这些的时候,有时会无比愤恨,有时也会异常难受。他告诫自己要看开一点,不然只会越过越痛苦。
那几年,废了一条腿的肖亚冬蜗居家中,通过读书打发时间,那么漫长的日子就那样一点点过去了。每天,肖亚冬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,为的是不使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。孩子这时已经考上高中,两个星期才回家一次。更多的时间,肖亚冬接受着杨丹红无微不至的照顾。诸如每一次的洗澡、吃饭、穿衣服等,这些看似再简单不过的事情,对肖亚冬来说也不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。
现如今,肖亚冬和单位的关系似乎只剩下每个月领工资了,他已经好久没见过以前的同事。从22岁到46岁,肖亚冬把青春献给了单位,他知道单位的忙,那种无法把握的忙,曾让他一度厌倦,但又无能为力。通过系统的长跑,肖亚冬的心慢慢沉静下来,他自己都感到,那些酣畅淋漓的奔跑逐渐将自己身上那些浮躁、暴戾等负面情绪过滤掉了。
对于肖亚冬来说,肉体上的痛苦还是其次的,让他最不可接受的是来自精神上的刺激。一想到后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,肖亚冬就感到绝望。他的脾气越来越坏,有时候甚至自暴自弃。
他的这种状态让杨丹红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。这个和自己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的男人才华横溢,她爱他的眼神始终未变,如果年轻时他们追求的算是爱情的话,那么现在在她眼里,他早已成了这个世上她最亲的人了。
在海边,杨丹红推着肖亚冬继续往前走着,这时夜幕已完全降临。夜色之中,多少情侣在携手并肩漫步,杨丹红忽然想起,多年以前,她和肖亚东曾像这些情侣一样,不知疲倦地走着。一路走来,尽管忙忙碌碌,但杨丹红却从未喊累,此刻,她甚至隐隐觉得,自己终于真正配得上他了……